訊息繭房下激化的社會對立(陳國祥)

作者：陳國祥(資深媒體人)

網路媒體大盛其道，多數人每天頻繁滑動手機，接收各種訊息。大家都以為自己完全掌握接收訊息的主動權和主導權，其實大謬不然，多數訊息來自早先設定的傳媒、網紅、朋友及平台。這些來源構成一個堅實的繭房，人置身其中，被自己鍾愛的來源餵食，實際上活在一個訊息封閉的世界中，長期耳濡目染，結果就是日益自我激進化。

人都以為自己有辨別是非善惡的能力，但在網路世界中，人是根據自己的是非善惡標準構築訊息網，從中接收能讓自己感到認知和諧的訊息，以致於既有立場不斷強化，日趨固化，走向極端。由於訊息和立場被操控，且長期抗拒或是欠缺相對立場的訊息與觀點，所以成為一個嚴重的偏食者，訊息養分極不均衡。

社交平台日益精進的算法，精準為受眾量身推送特別屬性的內容，人們反覆接受符合其既有立場訊息與觀點的的洗腦，避開會產生認知不和諧感的訊息，於焉生活在舒適圈中，感到快慰，但同時失去了接收相異立場訊息與觀點的渠道，從而也失去了接觸各種立場訊息的自由性與開放性，不知不覺成為一個被操控的對象。

人均有群性，喜歡和志同道合的朋友交流訊息與意見，在網路世界中，朋友是重要的訊息提供者及觀點呼應者，彼此互動關係因網路連結而更加緊密，相濡以沫，或者說是抱團取暖，會使人更加篤信自己的觀點是正確的，誤以為眾人咸信其為真。既有立場隨而更加增強，在自我激進化的道路上快速前行，成為愈來愈趨極端的人。

社交媒體是多數人接收訊息的主要來源，有專業把關的傳統媒體影響力大幅式微，隨興而發的觀點與道聽途說、甚至刻意編造的訊息充斥其中，其中一些特別來源的音量在社交媒體平台上被無限放大，感染力不斷擴散，使得訊息接收者更加無法抵禦其內涵中的偏見。這一切都在訊息繭房中進行，彼此相互餵食同質性訊息，滋養共同的觀點與立場，因而形成了「同溫層民粹主義」。

在封閉的信息繭房中，人們關注與接收的訊息領域習慣性地被自己的興趣所引導，從而將自己的生活桎梏於蠶繭一般的繭房中的現象。由於資訊技術提供了更符合自我立場的思想空間和切合所喜的巨量知識，甚至可以進一步避開社會中的種種矛盾與衝突，成為與世隔絕的孤立者。人們在社群內分享與交流更加高效，不同社群之間的溝通愈來愈少，反而比訊息匱乏與傳播困難的時代更不順暢，更加無效。

每個人都在海量的訊息大海中舀水，隨意選擇喜好的訊息與觀點，根據自己的喜好訂製自己的「個人日報」，這樣的訊息選擇行為導致網絡繭房的形成。當個人長期禁錮在自己所建構的訊息繭房中，久而久之，個人所信、所思生活日益定式化。長期處於自以為是的自主選擇，沉浸在「個人日報」的愉悅中，遂失去了解不同訊息和見解的接觸機會與認知能力，訊息繭房成為訊息牢房。

長期生活在信息繭房中，對公眾事務的認知與觀點就不可能客觀公正，也不容易考慮周全，自身的先入之見逐漸根深蒂固。社會上多數人都不斷封閉化與激進化，必然擴大不同政治社會立場之間群體的差異，激化相互之間的對立，國家無可避免地走向撕裂與衝突的災難。

介入其中的一個關鍵性力量，就是政黨與政客，他們都想切一塊蛋糕吃，於是拚命蠱惑、挑撥與分化，生活在訊息繭房中的人對我群更加認同，他群更加憎恨，彼此之間的包容性不復存在，逐漸墜入你死我活的深淵中。繭房於是變成公眾生活的夢魘。這就是我們看到的美國政治衝突加劇的一個緣由，在歐洲國家、台灣和一些存有內部矛盾的國家，我們都看到這個發展趨向，其政治社會的分化與對立愈來愈嚴重，已到不可彌合地步。

*本文原刊登於中時，經作者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