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水─臺北與高雄千億之差,兩蔣與兩陳弦外之比(吳統雄)

治水─臺北與高雄千億之差,兩蔣與兩陳弦外之比(吳統雄)

作者:吳統雄(台灣民調創始人)

凱米颱風使高雄再成「水都」,和2001年的711水災、2004年的72水災、2008年的718水災、2009年的88水災、2018年的823水災均似曾相識,歷經四分之一世紀,並未痛定思痛,可證固屬天災,仍難辭人禍之咎。

在資源極為匱乏的年代,以高雄治水經費的零頭,臺北則完成了疏洪兼防污系統的整合基礎建設,兩者的差別就在2 項:

第一、執政者是否以「科學治國」?這也是本專欄建言的核心宗旨。為何臺北是以艱鉅但永續的「疏洪兼防污系統」為主?而高雄是以易於發包的「滯洪池」為重?同時,又花費高額經費,填平天然滯洪的湖埤?

第二、應與「政治文化」有關,是否以人民的福祉為首要?是否用心或偏心,追求合作永續、或是利益分配?而過程中是否有不當行為,亦不得不再擴張為對「革命做皇帝」的封建思想認真反省。

至於賴清德說「高雄淹30公分,是治水有成」不必淪為口水戰。

這次水災已宣布有補助金,錢最誠實,不久後,公布領補助的戶數,就知道是否「治水有成」了。

陳菊主導滯洪●汽車只泡3小時

在2014年,我接受民間基金會委託,到高雄作「市政調研」4 個月之久,每個行政區都訪問了3000 人以上,發現市民最大的困擾,就是「水」,同時包括水患與缺水。

「市政調研」一定同時配合作文獻研究,我們發現一個困惑的現象,高雄在謝長廷市長任內2001年的711水災後,曾經舉辦檢討會,指出應以20年的決心,興建「工程難度艱鉅」的下水道系統,即與臺北相同以「疏洪」為主。

但陳菊接任後連續主政14年(2005年~2018年),卻拋棄了疏洪為主的構想。她曾舉辦「2014南方治水論壇」連續兩日的會議,她本人擔任會議結論,宣導「在治水防洪方面,高雄這幾年最具顯著改善成效,就是滯洪池的興闢」,可證她主張調高「滯洪」比重。

適合低開發區●低技術發包

滯洪池是自然界形成的緩洪現象,也是「海綿城市」學習的對象,并非一無是處。但自然界本來就是將滯洪池功能設在未開發、或低開發地區。在過度開發地區,滯洪池成為「面子工程」式政治行銷,治水效率比疏洪相對低,由於高樓大廈所造成的地形地勢,無法有即時疏洪能力,必會造成災害。

經過6次實證考驗,次次淹水,若強調這次「汽車只泡3小時」、「客廳只淹4 小時」…可算進步嗎?可喜在哪裡?何況,滯洪池並沒有同時防污、供水的功能。至今在高雄水利局的網站上,對已知的8大淹水區,改善對策還是包括再新建滯洪池。

我們恰好訪問到一位政府中級職員,他說,公開的報告每座滯洪池平均經費約為2.2億元,但內部經費調撥,每座實約4.5億元以上。而只要丙級執照就可以承攬,其實是低技術門檻的取巧計畫,以便容易發包給樁腳。

韓國瑜身著青蛙服●李鴻源建言再評估

2018年,韓國瑜上任,基金會將我們做的高雄市民需求報告,交付給副市長。

韓國瑜很重視治水,他身著青蛙服、勘察下水道的照片,應為經典影象。

韓國瑜也舉辦了治水會議,我們只是調研者、提出問題,并非水利家,不能解決問題。他請了「現代大禹」李鴻源為高雄治水提供專業建議。李鴻源第一項建議就是:「(陳菊)規劃興建的25座滯洪池中,其中13座已完成,另有2座即將完成,是否有發揮功能?滯洪池操作的標準作業程序?尚未興建的10座滯洪池,是否興建?興建的位置與方式為何?」表達了暫停興建,另作全盤評估的意見。

唯韓國瑜馬上陷入長達半年以上的混亂,並在短短1年半去職,這個問題并未處理。

陳其邁接任後,完成全部25座滯洪池,達成當前陳團隊引以為傲的「只泡水3小時」。

高雄1600億●臺北60多億

另一個在科學上難以理解的是,高雄蓋的滯洪池多,填平的湖埤更多。自謝長廷以來持續填埋,仁武八卦寮草潭埤縮減到四分之一,金獅湖的檨仔林埤縮了一半,鳳山小貝湖縮減到原本十分之一,內惟埤殘存不到四分之一。而陳其邁還要將內惟埤再縮減一半,小貝湖再減一公頃。

高市府不斷將湖埤濕地轉成建地,以創造財政收入。大量核許建商蓋房子,卻沒規畫疏洪的基礎建設,更沒有要求建商的排水設施配套,仍使用當地水利溝,大雨一來無處宣洩便淹水。

在治水組織人力上,高雄是一級的「水利局」負責,臺北是在「工務局」下,分別由二級的「水利工程處」(雨水下水道)、與「衛生下水道工程處」(污水下水道)管理。

就可見官方資料,高雄的治水經費,陳水扁給了800 億,馬英九給了600 多億,蔡英文給了高雄前瞻預算1265多億,為台北市的7倍,其中治水占200 億。高雄自謝長廷、陳菊到陳其邁,1998~2024,在26年間治水花費1600 多億。

臺北於1969~2004,在35年間完成基礎建設,繼續增益性建設,在疏洪(不含污水處理)方面至今合計支出經費為66.8億。當然,幣值與成本均有所改變。即使考慮物價變遷,臺北還是不到高雄的零頭。

臺北的「疏洪防污整合系統」,與高雄的「蓋滯洪池、填湖埤」策略,在科學上應可比較。

淡水河兩側爛泥●自然滯洪池

臺北治水歷史,很微妙的反映了「求同存異的政治文化」,蔣中正、蔣經國、李登輝、黃大洲、陳水扁、馬英九,在「民生議題」上,展現了以人民為主、永續團結的風範。

西方近代都市化後,發現要解決洪水兼污染的問題,必須採用大型「下水道系統」,日本維新之後也學到了這個道理。然而下水道系統投資巨大,日本只在本土都市興建,雖然殖民臺灣長達50年,從未為殖民地人民籌謀。

1970年前,臺北淡水河兩側的爛泥區—即自然滯洪池,每側寬度廣達幾百公尺,距離1公里即已聞到腥臭,岸邊漂滿著垃圾與牲畜屍體。因為日據時代台灣所有城市的雨水與污水,都是以明溝合流排放,不僅污染大量土地資源,而且經常成為病菌的溫床,對人民、尤其是低階層人民健康形成很大危害。

現代化都市應改採用雨水與污水分流的「下水道系統」,然投資很大,殖民政府絕不會作,且大部分的設備成果都埋在地下,一般政治人物也多不肯在這方面花錢。

高玉樹高瞻遠矚●蔣中正艱鉅促成

1967年臺北人口只有現在的十二分之一時,無黨籍的高玉樹市長在並沒有大型水災打擊之前,就提出建設下水道系統的高瞻遠矚。

當時臺灣尚在經濟起飛的陡轉點之前,財政非常窘迫。蔣中正總統以他個人聲望做艱鉅斡旋,在1969年爭取到聯合國世界衛生組織的配合款50萬美元、合當時臺幣2000萬元,就交給無黨籍的高市長去執行,踏出成功的第一步。

蔣經國重視基礎建設,持續支持。20年後,黃大洲市長啟用了下水道的終端功能、內湖污水處理廠。合計歷10任市長、3種黨籍,包括民進黨的陳水扁接力發展,至2004年馬英九市長任內,核心基礎建設達到現在的規模。

臺北,曾經不因政黨輪替而建設中輟。

黃大洲化腐為奇●陳馬接力前跑

現在的內湖污水處理廠屋頂,是一座3.8公頃的空中公園,以「極限運動公園」著稱,也反映了臺灣崛起時,以勤檢彌補匱乏的極限精神。不僅具備休閒運動功能,同時構建了可360度瞭望臺北的觀景臺,眺望現在的淡水河,已成為藍色景觀大道,不僅防洪環保、還更拯救了臺北的河川、保障了市民的用水安全。這個長期計畫,是臺灣光復後眾多影響深遠的建設之一,更是臺北現在宜居的重大決定性因素。

它證明了臺北成為現代都市不是偶然,就是長久以前,執政者以人民的福祉為首要,不論中央地方、不分黨派顏色,以遠見、無私、達到建設的薪火相傳,不必喊團結的口號,完成了永續合作的實踐行動。有遠見、認真的公務員,規畫並確實執行了臺北所以能夠成為天上之龍的原因,「天龍國」不是反諷,而是勤勉的成果。

革命若為做皇帝●天災則雪上加霜

我們訪問到,滯洪池實為「樁腳工程」的分肥訊息,我們並無調查權,只能基於吹哨者的責任揭露,期望司法單位能夠重視處理。

當執政者只考慮分贓與選舉時,本來可以舒緩的天災,就變成雪上加霜的人禍。如果不是,我們也期望有所澄清。

我們注意到,蔣中正在臺北治水上,在萬事起頭難時刻的獨特情操,但不表示我們就忽略他其他犯的錯誤。

同理,我們欽佩許多在革命時期熱情熱血的青年,但并不支持他們取得權力後「革命做皇帝」的封建思想。

許多政客將競選公職視為當皇帝,只求打倒鬥臭政敵,不思民眾福祉,求異拒同,并非建設國家之道。

創造模糊中的整合?還是用模糊來遮掩定見?

賴清德「高雄淹30公分,是治水有成」之說,是災難中的安慰鼓勵?還是對人民打認知戰?

賴清德的蜜月已將屆滿,他在就任時指出了一般人會認爲不同的2 條路,他到底是能夠創造出模糊中的整合呢?還是用模糊來遮掩他的定見?即將會有答案。


*本文原刊於2024/7/29風傳媒,由作者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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