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惠珀 (前衛生署藥政處長)
《前言》
「挺巴勒斯坦,反種族滅絕」之聲在世界呼嘯,美國默不作聲,直到哥倫比亞大學吹起號角掀起學運,才聽到美國的正義之聲。
為何「以巴衝突」會掀起學潮?答案就在:「萬山不許一溪奔,攔得溪聲日夜喧,到得前頭山腳盡,堂堂溪水出前村」(南宋.楊萬里),學生認為無良的民粹、政客及媒體需要被修理。
哥大的學運是有歷史的。這次的學潮喚回許多知識份子對自由主義大師,哥大教授薩伊德的懷念(Edward Said,2003年逝世),也讓大師在紐約的「巴勒斯坦之音」還魂了。有沒有效?上個世紀反越戰風潮的訴求「Love & Peace」,給了答案。
《思想的形成靠教育》
上個世紀的台灣還是個思想封閉的社會時,我去了美國,見識到密西根「大學不分系」以及沒有尺度限制的圖書館後,我的腦袋終於開了竅,當薩伊德的書【Orientalism東方主義】映入眼簾時,我的大漢沙文主義腦袋立時膨脹啦!
其實,這本書在講(有別於西方的)東方阿拉伯文化。這記悶棍讓我茅塞頓開,與來自文明古國伊朗的室友相談後,台大驕驕女的「自我感覺良好」變成了無知的荒唐,「滿招損,謙受益」變成我的新功課,「宏觀與入世」變成我的座右銘。
薩伊德著書立說,帶領世人探索三觀(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他因宏觀而知收斂,因收斂而知謙卑,因謙卑而能服人,帶出許多以「人道、自律、思想解放」自許的知識份子,在世界各角落發揮影響力。
我唸的是科學,但薩伊德卻豐富了我的生命。回台執教後,我很難接受大學只重授業(文憑、論文抄襲…)的功利主義,因為授業是基本功,教育不傳道,如何解學子之惑?於是薩伊德的教誨就成了我傳遞理念(先學做人再學醫)的定海神針。
《苦難醞釀出智慧》
薩伊德的自傳【Out of Place】,以成長背景交代他思想脈絡的形成。台灣將此書翻成【鄉關何處】,我覺得不夠傳神,翻成「渾身不對勁」或「一輩子的局外人」,會更貼切。首圖
試想,出生於巴勒斯坦一個基督教家庭的薩伊德,有著阿拉伯姓Said,取基督教名Edward,拿美國護照,逃難埃及,避居開羅,唸英國教會學校,長大後移民美國,唸哈佛大學,在哥倫比亞大學教授比較文學。
如此糾葛的身分,用「渾身不對勁」方能形容大師無國無家的飄泊。但飄泊醞釀出大師宏觀且入世的一生,他談文學從不缺現代感,拿歷史影射當代的論述,總是觸動讀者的心靈。我雖教授科學,總是要求學生們讀這本書,學習成為一個知識份子。
《認識你的敵人》
台灣人真該瞧瞧教育家薩伊德如何在苦難中醞釀出智慧。
薩伊德諄諄告示其族人:「…面對以色列,學習它的語言才是救贖之道。讓我們以他們的存在,而不是以他們的不存在思考他們。很多以色列政治學家、社會學家、東方學家和情報人員,都花時間在研究阿拉伯社會。這是打破牢籠,認識你的鄰居、朋友、敵人的方法,我們防衛心太強,只會整天覺得委曲而一事無成。」
記得《中國時報》有篇社論【兩個知識份子的願景】講到兩位自由主義大師,猶太裔以薩‧柏林及阿拉伯裔薩伊德的對話。柏林暢論耶路撒冷應保留給以色列做首都,薩伊德則批判柏林的論政雙標,有違歷史。薩伊德的以、巴論點是很寬容的,寬容到不被其族人諒解。
不幸的是,薩伊德的寬容終不敵政客的殘忍,1969年以色列總理梅爾夫人說:「…我看,沒有巴勒斯坦人這回事,他們並不存在。」這有違史實的說法,激盪出薩伊德的志業:「這是一段我必須一個字一個字去搶救出來的歷史…。」
於是這位現代版唐吉軻德在紐約開闢了「巴勒斯坦之音」,成為「和平解放巴勒斯坦運動」在美國的代言人,直到2003年鞠躬盡瘁。
為何薩伊德能引領八方,成為知識分子的精神導師?答案在此:「文化是記憶抵抗遺忘的一種方式,凡是政治認同受到威脅的地方,文化都是一種抵抗滅絕和抹拭的方法。」這是大師給知識分子的定心錨。
《結語:思想的形成靠政客,這個世界會很慘》
民粹在當道,世界在沸騰,哥大學子終於出手,以行動喚回知識分子的良心。如此伸張正義有沒有效?只有民粹更壞,口舌更賤,世界更慘,激盪出蒼生更大的共鳴時,才會有效。
王惠珀,台灣桃園人,台大藥學院學士、美國密西根大學藥學博士。曾任台大醫學院藥學院(系)教授及系主任、長庚大學醫學院天然藥物研究所創所所長、台北醫學大學藥學院長、行政院衛生署藥政處處長等職。專長涵蓋新藥設計開發及藥事管理。
其新藥研究曾獲十五國四十一項發明專利,及獲頒經濟部「國家發明獎」等多項發明與研究貢獻獎,並列名當代名人錄及國際年度專業人士。
王惠珀在藥政管理上致力於以智財權管理藥品之學名藥立法、推動優良藥品製造規範等,以及促成健保藥價「三同政策」。此外並曾開啟專業橋接庶民的「全民用藥教育」計畫、「人民的眼睛」計畫,蓄積藥師參與社區公共衛生及長期照護的能量,獲得行政院「參與及建立制度獎」、藥師典範獎。
其在《優傳媒》所撰專欄,榮獲第20屆卓越《新聞評論獎》。
*本文原刊於優傳媒,經作者同意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