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方充任政治偵防(施威全)

作者：施威全(倫敦大學伯貝克法律學校博士)

「黃珊珊對柯文哲說『國昌收不回來』」、「柯文哲抱怨『吳欣盈一受訪就掉5萬票』」、「柯文哲擔心李國成與黃珊珊有心結」，上述柯文哲手機裡的通訊文字一一被檢方洩漏、公開，這些內容與司法案件無關，但涉及在野黨運作內幕。這些文字若在英美對抗式辯論的法庭內，不可以提出做為證據，必須抑制以免讓陪審團對被告形成偏見；在臺灣這些涉及反對黨的資料不但沒被抑制，反而曝光於大眾。檢方以公權力掌握反對黨內幕，公開或者以其他形式，讓執政黨可以看見對手運作，或者藉此打擊其聲譽，這就是政治偵防、參與政爭。

同樣搞政治偵防，1972年美國的水門案，竊賊包括前中情局幹員、尼克森連任總統委員會的維安人員，他們都還不是握有公權力的國家雇員，就導致總統尼克森下台。尼克森政府還知羞恥不敢動用公務員，今日臺灣則是公務員挺身擔任政治偵防的前鋒。

政治人物聯繫廣泛，柯文哲手機內容包羅萬象，檢察官看到的政治內幕不只目前已公開的內容，其他的部份檢察系統會如何做其他運用？畢竟檢方行事無底線連公開都敢了。水門案裡的尼克森並不知情屬下派人竊取反對黨情資，是屬下主動運作；檢察系統是否也如此主動向上表功？畢竟對手內幕是難得的政治珍瓌。

政治偵防違反行政中立，讓當權者可以藉公權力鞏固自身權力，清除異己。民族國家興起過程中總伴隨著政治偵察體系的設立，統治者對付異議人士，非以平民福祉為念，政治偵防與構陷無辜常是同義詞。

檢視政治偵防的早期歷史，政治偵防會讓統治者上癮，逐漸擴張到社會政治事務各層面。威尼斯為城市國家時，有4百多年以「十人團」（Council of Ten）為政治偵防主體，是當代情治偵察機制的先驅。「十人團」獨立於政府科層體系，特點為秘密資金、廣泛鋪設的匿名線人系統，有調查拘捕與判罪的權力。因為核心成員規模小、角色與行動迅速，「十人團」權力擴張快速變成無所不管，本來是用來監督政府貪腐的機制，濫抓、濫殺，以所有官員、平民為對象，成為主宰國家安全事務的恐怖集團。外交官安東尼奧·福斯卡里尼（Antonio Foscarini）就被「十人團」定罪叛國而處死，屍體拖街倒吊。福斯卡里尼罹難肇因於他同情新教徒，當權者對不同信仰、價值觀者猜疑，株連者眾。

此後歐洲當權者以上帝為名，以思想檢查鑑別忠貞，系統性地進行鎮壓。各國有共同特性：不受節制的政治偵防當道，政治社會領域中就會有其他部門主動迎合，使得政治偵防更強大，然後更多的社會力量附和，政治偵防如滾雪球般愈滾愈大。這類的共襄盛舉臺灣也沒有例外，鄭南榕自焚後，台大醫院便公布他年少時曾在精神科門診。

威權時代台大公布鄭南榕病史，政黨輪替後檢察官洩漏民眾黨內部政治，本質一致，各方齊心為政治偵防服務，都是藉著暴露與案情無關的資訊，在偵察對象身上塗抹色彩。而且今日檢察官這種公布比昔時隨興且赤裸裸，以前搞政治偵防，秘密監視，情資呈上參考，上面再視情形運用，政權內部還有些節制機制；現在的政治偵防資訊，是多次大規模搜索公然取得，檢察系統少數人自己決定要不要公開。

檢察系統擁有系屬行政權的擾民權力，受節制較少或是事後監督的力道小，案件偵察過查中的嫌疑人、證人，即使無辜，最後不起訴、無罪，但被造成的生活不便、污名，足以使偵察對象經濟損失、生計中斷、甚至喪命。這個體制性力量可以很方便地假借因頭對付不喜歡的人、對付不喜歡的言論與立場，看你不爽就傳。面對形式上合法傳喚的權力，面對這種公權力的擾民，百姓如何因應？沒有反擊餘地，只能自己摸著鼻子，花時間花錢應對，謝謝檢察系統只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謝謝檢察系統沒有再一次捉風補影含沙射影地拿個不相關的小事抹黑為大奸大惡，謝謝檢察官沒有先隨便安一個匪諜投共的罪名再不起訴結案。

司法獨立與民主問責（democratic accountability）本就存在緊張關係，民主政治講究問責，但民主體制也期待從檢調到法官可以獨立於政治的可問責性，亦即不受黨派、輿論與其他行政權力的干擾，但司法獨立如何不變成司法暴政？制衡行政權的檢察官、法官，誰又來制衡他們？

檢察官不該如同網路酸民，深陷社群媒體裡非友即敵的對立氣氛裡，被刻板印象式地政治成見洗禮，然後帶著政治立場自以為替天行道。對政治有意見，就辭官吧，不當檢察官就可以到處講話發表意見，罵藍罵白都可以，只要沒帶著公權力這個尚方寶劍，想恨誰酸誰都行。

柯文哲案最新發展，檢察系統獻身政治偵防，比查水表還可怕，查水表還要到居所查，遮遮掩掩地查；檢察系統獻身政治偵防，得以大規模公開地查，直接把人叫到官署。

邢泰釗知道自己的人惹了多大麻煩？是管不住？還是衝出去收不回來了？

政治偵防違反行政中立，讓當權者可以藉公權力鞏固自身權力，清除異己。民族國家興起過程中總伴隨著政治偵察體系的設立，統治者對付異議人士，非以平民福祉為念，政治偵防與構陷無辜常是同義詞。

*本文原刊登於《風傳媒》經作者授權轉載